本是一场寻常的旅行，却因台风“青鸾”的意外转向，演变成一场与自然的生死博弈。山洪警报声中，我固执地踏上了前往宝天曼峡谷的班车——这个被《中国国家地理》称为“中原最后秘境”的地方，此刻在雨幕中如同巨兽张开的幽暗喉舌。司机老张拧开锈迹斑斑的保温杯，混着雨声念叨：“这天气漂什么流？不要命！”我却盯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山岩，想起半年前在病房里签下的器官捐献协议。乳腺癌三期化疗夺走了我的头发，却没能浇灭骨子里的倔强。漂流，是我给自己设定的生存仪式。激流里的重生（Rebirth in the Torrent）宝天曼峡谷漂流入口处，护漂员正将最后一批橡皮艇拖上岸。我攥着188元的门票，湿透的冲锋衣紧贴手术疤痕。“现在下水就是找死！”工作人员挥着喇叭喊。但当我亮出盖着红章的“临终心愿援助计划”文件，他们沉默着递来防水袋和橘色救生衣。橡皮艇冲入峡谷的刹那，12.8公里的河道化作沸腾的巨锅。
展开剩余69%雨水与浪涛在239米落差间轰鸣，像千万只战鼓同时擂响。上半段“勇士漂”的激流将人反复抛向空中，失重感让胃部抽搐，却又奇妙地唤醒化疗时麻木的神经。无人机在头顶盘旋拍摄，我对着镜头嘶吼，声音被浪涛吞没成无声的呐喊。下半程转入“休闲漂”，两岸的野栗树在雨中摇晃，村民烤栗子的炭火早已熄灭，但那种混合焦香与草木腥气的味道，却随着记忆涌来——那是童年外婆怀里的温度。四季伏牛山（Four Seasons of Funiu Mountain）后来我常想，若没有那场暴雨，或许永远不会懂得伏牛山的灵魂。春季的宝天曼是粉色绒毯，野樱花瓣铺满七星潭的七座深潭，潭底2亿年前的波痕岩层在阳光下泛着青铜光泽；夏日正午的鹳河漂流，矿泉水般清澈的浪花里能看见细鳞鱼银箭似的游影；秋分时老君洞的古银杏将道观染成金殿，落叶堆里埋着老子讲经时掉落的茱萸果；而此刻的严冬，天心洞360度环形钟乳石厅里，16℃的恒温让呼吸凝成白雾，手电光束扫过“银河穹顶”石幔时，像触摸到冰川纪的星空。溶洞里的五感盛宴（Sensory Feast in the Karst Cave）在天心洞跌跌撞撞的三小时，成为我感知重生的里程碑。塌陷型溶洞特有的混响效果，将滴水声放大成编钟鸣奏。指尖抚过石笋表面的钙化层，粗糙与光滑交替的纹理让人想起化疗后新生的头皮。暗河在脚下汩汩流淌，带着硫磺味的潮湿空气钻进鼻腔——这是比任何香薰疗法更真实的生命气息。当手机电筒照亮洞壁时，突然出现的蝙蝠群掀起黑色旋风，翅膀拍打声与惊叫声在洞壁间碰撞回旋，却在某一刻汇成奇异的安魂曲。古村的时间褶皱（Time Warp in the Ancient Village）暴雨停歇的黄昏，误入桃花源古村落的时刻像跌进时空裂隙。
明代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晚霞，把民国油坊的雕花木窗染成琥珀色。穿汉服拍照的姑娘们早已躲雨离去，唯有清代镖局驿站的石槽里，浮萍正吮吸着瓦檐滴落的残雨。周三早市没收摊的老妪硬塞给我荆条筐，筐里新鲜的蕨菜还带着山洪冲刷的泥腥味。“二十块能背百年咧！”她布满裂口的手掌，比博物馆里任何一件文物更让我震颤。反转的生存诗篇（Reversed Survival Ode）当夜宿的云上客栈老板发现我高烧昏迷时，山洪已冲垮出山道路。这个玩叶雕的手艺人，竟用艾草、鱼腥草和崖蜜熬出墨绿色药汤。他妻子翻出压箱底的宛梆戏服给我御寒，金线刺绣摩擦手术疤痕的触感，像古老咒语抚平现代创伤。三天后救援队抵达时，我正跟着非遗传承人学唱《穆桂英挂帅》，沙哑的梆子腔惊飞了古槐树上的白鹭。后来在郑州肿瘤医院的复诊室里，医生盯着CT片沉吟：“病灶缩小了15%……”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恍惚间又听见宝天曼的瀑布轰鸣。或许当人真正拥抱过死亡，自然才会馈赠奇迹。
此刻我摩挲着手机里暴雨漂流的视频——那段被标注“极端天气请勿模仿”的影像里股票的资金杠杆，我的笑容比峡谷两岸的野山菊更放肆明亮。（注：文中涉及的宝天曼漂流安全提示请以景区公告为准，宛梆戏曲体验需提前预约，天心洞探险建议携带专业照明设备。）
发布于：湖南省